去年“八一”建军节过后,我收到了一张闪亮的名片——中华人民共和国退役军人优待证。一股暖流涌上心头,心情久久未能平静,军旅中的一幕幕往事又在脑海里回荡......
《当兵的历史》歌词中唱道:“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,一辈子都会感到珍贵”。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,喻为“万里江山一片红”的中国,红旗飞舞,红歌如潮,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风起云涌。然而,在辽阔的国境线上,“北极熊”阵兵北疆虎视耽耽,军事冲突时有出现;在南疆被称为“同志加兄弟”的友好邻邦,正遭遇美帝国主义“南打北炸”的侵略战争,并波及我国边境,炸死炸伤边寨居民的事件屡有发生。1967年12月,冬季征兵的号令传到怀集,刚过18岁的我积极报名应征,经体检和政审合格,1968年2月启程奔赴军营。当戴上大红花走出家门时,年过七旬加五的爷爷抚摸着我的肩膀默默无语;白发苍苍的奶奶背过脸躲进房间正抹着难舍的泪水。而时任生产队会计的父亲和身为共产党员的母亲,乐哈哈地与前来欢送的公社干部、生产大队干部握手致谢。同时,一再叮嘱我要在解放军这所大学校好好学习,锻炼成长。
伴随新春的喜气,吸吮初春的花香,满怀对美好憧憬的向往,我走进了位于淮海战役遗址的徐州市九里山空字108部队营房,经过三个多月的新兵训练,5月17日,我们连夜赶往徐州火车站,登上了南下的军列,抵达云南省与越南老街市隔河相望的河口镇之后,随着“保密教育”“异国民风习俗教育”和“军纪教育”的进行,我们要开赴“援越抗美”前线的谜团终于解开。经过几天的学习休整,一天晚上,紧急集合的军号响起,我们换上不戴帽徽领章的军用便服,打起背包跑步到达河口火车站月台集合。当时的场景虽然没有像革命老前辈“雄赳赳,气昂昂,跨过鸭绿江”那种壮观阵容,但也展现出“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”的气慨和风采。在暗淡的月光下,出征将士举起右手面向祖国宣誓:头可断,血可流,忠于祖国,忠于人民的意志不可丢!为正义而战!为祖国争光!战友们铿锵高昂的口号声,在边境群峰中回响,在红河两岸激荡。
拂晓时分,我们乘坐的小火车在越南安沛站停下,战友们背起行装走出车箱,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荒凉景象,车站楼房千疮百孔断壁残垣,街道地面坑坑洼洼弹痕累累,砖头瓦砾随处可见,往时从电影画面中看到的战场情景历历在目,身临其境,思绪万千......
安沛是越南西北部的重要城市和省政府所在地,距首都河内40多公里。1964年8月5日,美国以其军舰遭到北越海军攻击为借口,制造了所谓的“北部湾事件”,由此全面发动了侵越战争。1965年初,越南派出党政代表团到访中国,恳求我国给予军事援助的同时,又迫切请求帮助其在安沛修建一个空军机场。于是,中央军委总参谋部命令由空军组建中国后勤部队第三支队,执行承建安沛机场任务,按照双方协议,先头部队于1965年10月全部进驻安沛,开始勘测设计和抢建施工作业。
安沛机场濒临红河,群山环抱,地形复杂,有50多条山沟峡谷纵横交错,坎坷起伏。同时,安沛又是美国入侵飞机轰炸的重点地区,三支队进场时,安沛城区已成废墟。为振奋军威,提升士气,支队首长提出“血染红河,铺成通天道”的战斗口号。在我国轮战的高炮部队密切配合下,三支队官兵发扬“一不怕苦、二不怕死”的大无畏精神,一边抢建机场,一边对空作战。全体指战员顶着炎炎烈日,冒着绵绵雷雨,忍受着蚊叮虫咬的伤痛和潮湿闷热的恶劣气候,仅仅奋战几个月,就削平了59座山头,一片开阔的机场雏形基地展现在红河之滨。至1968年5月,我们这批新兵补充进场时,长2200米,宽50米的飞机跑道和宽14米的滑行道、联络道正全面进行混凝土浇灌施工,整个工程历时三年六个月,1969年5月31日全面竣工。同时,应越南政府恳求于1968年9月动工兴建的附加工程,安沛机场飞机洞库也于1969年10月27日提前交付越方,改写了越南此前没有军用机场和没有空军基地的历史。
最令我难忘的是在援越抗美期间,住过用竹竿作支架,用葵树叶盖房顶的工棚式营房;熬过防空袭时蹲守的猫耳洞;闻过敌机投下炸弹硝烟的火药味;忍受过蚊虫叮咬红肿的痛痒;亲历过在机场跑道工作时的烈日曝晒;遭遇过狂风暴雨袭击值班帐蓬被卷翻的惊险......正是有了战地的历练,使我的思想素质和军事素质不断提升,从一名农村青年逐步成长为中共党员、军队干部。凯旋回国之后,无论是转战西北、川渝,还是驻防江淮、济鲁;无论是在基层连队带班,还是在总队政治部机关履职,我都服从命令,忠于职守,圆满完成首长下达的各项任务,十数载的军旅生涯,收获了这份“最珍贵的荣誉”。
转业回乡,我始终保持军人本色,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责,不追求名利,不贪图享乐,总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无愧于党的教育培养,无愧于长眠异国他乡的英烈战友。退休之后,我目睹书架上摆放的20多件奖状奖牌和荣誉证书,虽然记录了“闪光的足迹”,但最有价值的还是“退役军人优待证”。正如战友们聚会时所言,领到优待证,并非指望和要求能享受多少“优惠”和“优待”,而最暖心的是党和政府的关怀;最感动的是人民群众没有忘记“最可爱的人”;最珍贵的是军旅经历塑造了良好家风,利用“优待证”这张珍藏的传家宝,教育子孙后代继承和发扬光荣传统,树立家国情怀,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多作贡献,再谱光荣之家新的篇章。